∼哪裡失去的,就從哪裡找回來;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∼



樿



Ⅲ﹒
--南野宅。

大家都被騙了。
被我騙了……
其實媽媽並沒有死,我趁著上次的動亂將她送到了北海道,讓她回歸人類本該有的幸福。
本來嘛,有了一個像我這樣一個惡名昭彰又仇家眾多的妖怪兒子,她永遠也想不透為什麼在某些風聲鶴唳的時節裡,廚房裡的刀叉會筆直朝她飛去,或是作垂直轉彎,像訓練精準的自殺飛機般俯衝,打算挖去她的一隻眼睛或戳爛她的鼻子;或者,又是牆壁中浮現幾個人形,魑魅魍魎般地游影浮動,以儼然西洋中古諸城堡中的壁屍形態,用騎士的優雅氣派走下牆,一步步地逼近她,意圖嚇得她心臟衰竭…
當然,這些小妖怪搞的把戲馬上就被我識破,他們的下場自是…算了,我不說,你們也知道。那陣子園中的薔薇開得特別燦爛,也是拜他們所賜。(在此,順便提供諸位一個豢養薔薇科植物的良方:善用腐質土。至於腐質土的來源,以埋過動物屍體或內臟的土壤品質最好)關於撫平驚嚇過度母親的問題,些微夢幻花粉摻上一杯安定心神的薰衣草花茶,再和上我恭雅的語言與我十分自豪的優良演技,就能很輕鬆地解決。
因為母親單純…對有良心的人來說(雖然我不是那麼有良心),最大的痛苦在於看見一個單純到相信你所說的任何謊言的人,並因此而得到幸福快樂。但話說回來,如果她懷疑我、否定我,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…無疑的,我將會在她親口與我攤牌前一秒中選擇自殺,因我已失卻此世生存的最大意義。
即使如此,我還是將她給送走了,儘管她對我是如此重要。在經歷了該死的靈界莫名其妙的屠殺計劃之後,在確認靈界在至少五十五年內都不會再引渡人類靈魂之後,我放心地將母親送到了北海道,和我的繼父、繼弟(唉∼他們都是人類,和她一樣)生活在一起。
而且…(這點我並不願承認),就某方面來說,她也成了我的負擔…但這並不成為我願意讓她離開我身邊的唯一理由,我只是顧忌,顧忌飛影的那句「我就宰了你母親」,顧忌她的安全,顧忌她的幸福,希望她一直過得好…如此而已………我還是個孝順兒子吧!不是嗎?…我愛她,怎會無緣無故拋棄她呢?…所以,由此得証:我並不是為了讓我自己方便才甩掉她的…並不是…………
但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「…也不全然沒有。」飛影說,「其實你很自私。」
呔!…就算他說對了又怎樣?………雖然我喜歡揣測他人的心理,但並不代表我樂於對等地也奉獻出自己的私密……呸,就算他說對了又怎樣?!…別以為我不會用這種心理矛盾把他給逼走…這可是本人最擅長的戰術之一:裝扮、演戲……而接下來的我倒真的演出了一大串無懈可擊的角色呢!…即使我一點自豪的感覺都沒有,但我還是十分樂意向諸位陳述並誇耀這幕前幕後所發生的種種細節:
首先,媽媽本是被列入那份混帳的死亡名冊中的。我打昏了那群因過度加班已略呈神智不清的帶領人,奪過其手上一疊關於我們這幾個城市的死亡明細單,竟發現我的家人赫然羅列名單上頭,頓時當機立斷地將媽媽和當時正在北海道洽公的繼父、秀一的名字畫去,空缺則用了桑原、靜流和螢子三人來填補……至於我自己,喔,這次死的全是人類,而我是妖怪,算不了什麼的…
而趁四周混亂之勢,我將媽媽的記憶給消除掉--失去我這樣一個雙面人兒子,對她來說不啻是件好事--接下來,將沉睡的她護送至北海道,交託給繼父和秀一的同時也順道消除了他們對我的所有印象,然後,我種了株巨大的毒蕈,一株能使接近它的人產生種植者所欲造成幻象的毒蕈…
想必之後的事諸位都能猜測吧--我呼天嗆地、頹廢喪志地對著一棵正飄散巨量致幻孢子的植物大演孝子弒親記。我義正辭嚴(又略帶傷感和憂愁)地說,如果要讓媽媽活得那麼痛苦,倒不如讓她死得有尊嚴些……而那毒蕈也真是洞悉主人的心意,它扭曲著菌體做出掙扎與痛楚萬分的種種情狀…我們這一對合作無間堪得最佳演技獎的主角與配角,成功地騙取了雪菜與牡丹的大串眼淚,當然也換得了幽助的滿臉哀淒…至於來了15分鐘便藉口有事離去的小閻王還為此躲在靈界久久不敢見我的面,聽說自責甚深的他,那陣子蓋公文章時全是閉著眼睛的,這樣也好,省得他發現一切都是我搞的鬼--
…至於飛影,那陣子從沒見過他,就連他的氣也沒出現在我房間窗外的樹梢上。但我明白他會用邪眼窺視,可我早有防備,環繞南野家的強力結界週遭全佈滿了毒蕈孢子,他所能見的,也只是一個孝順兒子拄在床邊服侍自己溫柔母親的景象……所以,我想十之八九他是不會發現這臨時湊出而顯得粗濫的佈局,即使我已下定決心將它做到最好!
但為什麼,在我演出替母親送終這幕殺青戲的那天深夜,他來了,還說了那種話--「你少故弄玄虛了…」難道他知道了嗎?…難道我不慎露出絲毫的蛛絲馬跡被他發覺了?……
不,他不會發現的!…而且,這說不定只是刺探而已…他只是試探我…對,一定是的………總之,來個死不承認;他說他的,我演我的,反正我的悲傷與痛苦有一部份也是真的哪:我真正地失去了我的母親…我將她屏除出我的生活……啊,媽媽∼我的母親∼∼
之後,我延續一般人子喪母之後該有的情緒,我依舊憂傷,依舊無神……他開始住到我家,夜夜替我從幽助那兒賒來一碗豆皮拉麵,強迫餵我吃下。
我扮消沉,我裝冷漠,佯作一個失去希望而欲去求死的悲觀者,幻化成蒼白無力的空虛形體,日日在回憶與過往間飄動、迷惘。
我指控他,把所有的罪名都堆在他身上;我傷害自己,在見到他因此而暴怒時心底卻揚起一陣快意。
那晚,決定性的一晚,他終於被我逼走了;我十分驕傲自己終於贏得勝利,然而,遺留在床邊的冰淚石卻讓我覺得消沉、悶然,確確實實地成了我所扮演的一個失去希望而欲去求死的悲觀者,蒼白無力地在回憶與過往間飄動、迷惘、蒐集喜悅與淚水…
而接下來的我,該怎麼辦呢?…我還剩下什麼?………什麼都沒有?…什麼都沒有?!
不!!!!!
突地,電話鈴聲響起,是幽助打來的,他說繼父捎電話告急,說媽媽又生病了,要我快想辦法。
當然,我會想辦法…我當然會想辦法……我的生存意義就恰恰在此啊:為了南野志保利而活!…誰說我什麼都沒剩下呢?…誰說我什麼都沒有呢?…
母親,為了您,我願意犧牲一切,一切!!
匆匆回一句「沒關係。我會想辦法。」後,我掛斷電話,忙忙收拾行裝…
我要去魔界。
我去找黃泉。


∼待續∼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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